第十一节
虽然还飘着雪花,但幸好没有大面积倒塌,我们在傍晚五点前来到了约定的咖啡店。
可爱的小木屋风格的店,一打开门,辛辣的咖喱香味就把我的胃包围了。
(资料图片)
等待我们的是一位今年退出温泉酒店的女士,她年纪不算老,而且活泼开朗,恐怕称不上老太太。
“敝姓藤。”她轻轻鞠了一躬,举止彬彬有礼,这或许是长年在旅馆工作的证明吧。(以下简称藤女士)
“我想知道市川千香和杏的事。”
樱子小姐就还是老样子,单刀直入地问道。藤女士似乎吃了一惊,一脸为难地看着我和八锹先生。
“嗯……确实是接到了您的电话,还带来了她的一些的照片……不过,真的不会给那孩子添麻烦吗?”
对了,“可是,那骨头究竟是不是真的杏,还没确定吧?”,藤女士一副没有失去希望的表情说道,的确,如果因为她自己说了一些话,而导致杏小姐会为难的话,那就麻烦了。
“当然,要在得到更确切的证据之后才会写成报道,而且也不会让杏小姐遇到危险。”
“那就好……”
虽然这么说,但藤女士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虽然气氛有点紧张,但店内咖喱的香味、映入眼帘的菜单照片和文字,还是让我的肚子“呜呜呜”地叫了起来。
一阵沉默。
没关系,这点声音一定没有被发现。
但我的愿望很渺茫,藤女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结果三个大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请边说边吃吧。”
藤女士拿着菜单向我推荐,说这里的蛋包饭很好吃。
蛋包饭确实很有魅力,但我今天的晚饭应该是咖喱。不,虽然咖喱无论吃几顿都很好吃,但对于妈妈做的咖喱,我总是全力以赴,给予她最大的敬意。
所以我考虑再三,还是点了那不勒斯汤。咖啡馆里的那不勒斯意大利面,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点完餐后,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之间的紧张气氛缓解了。
趁着这个机会,八锹先生聊了聊天气、时事等无关痛痒的话题,尽量不让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空气温度下降。
大概是打算等我的那不勒斯汤送来后,才进入正题吧。
过了一会儿,一份视觉效果和分量都让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的那不勒斯汤被端到我面前。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我又点了一份橙色意大利面,上面裹着厚厚的纳多伦酱汁。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意大利面和在家里做的有点不一样,甜中带咸,味道鲜明的那不勒斯汤,不可能不好吃。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藤女士看着我笑了。
“杏也很喜欢这里的那不勒斯汤。”
“这是她会喜欢上的美味,你会和她经常一起来这里吃吗?”
不是“喜欢”(好きだった),而是“喜欢”(好きだ),藤女士的这句话没有变成过去式,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笑着问藤女士。
“嗯……那孩子太瘦了,所以一发了工资,我就一定带她出去吃饭。”
因为太瘦了,樱子小姐看了我们一眼,那个头盖骨有腐蚀牙齿的欲望——也就是说,她可能患有进食障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谈到杏小姐的话题而下定了决心,藤女士慢慢地用拿铁咖啡润湿喉咙后,平静地开了口。
“千香开始在酒店工作的时候,杏才五岁……”
她想找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虽然有个孩子,但她工作很认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拼命央求。
正好有一名员工辞职,公司不得不招人,于是老板录用了千香。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而且还是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女孩,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出来找工作的千香,大家都以为她有什么故事,但千香几乎没有提过自己的事情。
她只是认真工作,听话顺从,而且很机灵。
年幼的杏也会在妈妈工作的时候乖乖地待在房间里看书,还会在厨房帮忙拣豌豆的筋。
有这样一位情有可原的年轻女性,抱着一个小孩认真地工作,孩子也很聪明,工作人员自然就对市川母子亲切起来。
“而且虽然不是红发……住在芦别的安之村的小杏,听上去有点意思吧。而且和红发的小安相比,这个小安还比较乖巧懂事,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
除此之外,千香还精通英语。负责接待海外游客,大家都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工作下去,但考虑到杏的前途问题,她最后还是决定回到故乡旭川。
“大家都担心杏真的没事吗……不过为了孩子的将来啊,至少……杏还是比较适合呆在城市吧。”
所以杏上小学六年级后,市川母子就离开了芦别町。
“千香母女参加过千人舞吗?”
“什么?”
“啊……说起来,我只带杏去过一次,千香几乎没出过酒店,总是在缝衣服,给杏缝衣服……给洋娃娃缝裙子。”
“杏怎么样?我想听听杏怎么说。”
面对樱子小姐的提问,藤女士低头看着杯沿留有淡淡的泡沫痕迹的拿铁咖啡,瞬间沉默了。
她的踌躇仿佛来自身边的人,他们不愿向还不明所以的我们透露杏小姐的详情。
但是,正因为如此,如果那个头盖骨真的是杏的呢?她也会有这样的迷惑吧。
几次呼吸的纠结之后,藤女士平静地开口了。
“……十九岁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升学失败……还是因为经济困难。不过十九岁的时候,杏突然说想在酒店工作。”
听杏说,千香回到旭川后不久就去世了。
她也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地方吧,考虑到之前的辛苦,女侍们和老板商量后,马上录用了杏小姐。
杏小姐很了解酒店的工作,也很擅长电脑,工作状态很好。
之后的事情就跟前台的男人说的一样,为了躲避别人的目光,她认真地工作着,但周围时不时也会发生一些吵闹的事情,完全称不上平静。
“那她失踪之前,有什么预兆吗?”
“不,直到当天早上都很正常——但是”
虽然回答了樱子小姐的问题,但藤女士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有什么事?”樱子小姐挑了挑眉毛,催促道。
“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杏在离开的前一天,有个叫‘老师’的人来找过她,好像是……教头老师。”
“……教务主任?”
藤女士稍稍歪着头,回忆着说,樱子小姐探出身子,“喂”了一声。推开坐在旁边的我。
“她很惊讶,表情很复杂。见到他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很为难,所以我觉得有点奇怪……虽然跟我没有关系,但我想杏可能是想从那个男人身边逃走。”
藤女士说,因此她才更没办法硬把杏找出来,同时也一直在后悔着。
“那位教务主任是什么时候来的?”
“夏天,夏天最热的时候。”
八锹先生一边记录着藤女士的话,一边瞬间皱起了眉头。
“你还记得杏小姐的生日吗?我想知道她是早月出生的,还是晚月出生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一时无法理解八锹先生到底想知道什么。但听到这个问题,藤女士露出了落寞却又怀念的微笑。
“当然记得了。怎么能忘记呢……三月三日的女儿节。每年温泉的大厅里都会摆上人偶。大家在人偶前面庆祝,我害羞地高兴着,好怀念啊。”
藤女士低垂着的眼睛里,仿佛在悄悄回忆着什么似的,我想起了至今还残留着的光景。
装饰在酒店大堂的恐怕是漂亮的雏饰。
在颜色明亮的假花桃花和一脸平静的人偶面前,害羞地接受大人们生日祝福的小杏,以及在一旁看着她的千香……
应该被这种小小的幸福包围着的两个人,在短短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关于千香和杏卷入的纠纷,你有什么了解的吗?哪怕是一点小事也行。”
“……我不知道,不过……千香的弟弟,也就是杏的叔叔,对杏来说,好像是个很讨厌的人,以前就给家人添了很多麻烦。杏曾经说过,他不好好工作,还干着犯罪的事。”
说到这里,藤女士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肺都被掏空了。
“千香很早就失去了父母,一直由祖母抚养长大……自从怀上杏之后,就和她断绝了来往。弟弟的事也好,什么都好,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家庭幸福的女儿。”
藤女士说没话可说了,结束了谈话,她悄悄递给我一张纸巾。
“啊!”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沾满了napolitan酱汁,我不客气地接过纸巾,藤女士呵呵地笑了。
“我也是一个人……如果那些孩子能告诉我更多的话,我或许还能帮点忙……做人真是难啊!”
俗话说,血浓于水。
樱子小姐却说水比血还浓。
尽管如此,血缘关系的黏度之高,总能让我们为之窒息。
留下寂寞的藤女士,我们走出了店门。
傍晚六点过后,芦别的天空一片灰暗,今天也看不到星星。
风中孕育着不知何处燃烧着的煤油暖炉的气味,与气味相反,很冷,我们三个人被风推着回到车里。
芦别这个城市,对市川家的三位女性来说,是个怎样的地方,不得而知。
但三人确实在这个城市过着让人难忘的日子吗?
“也有可能是从叔叔那里逃出来的……说不定杏逃到芦别的时间和人偶消失的时间重叠了呢。”
在开动的车厢里,坐在后座的樱子小姐一边托腮一边说。
“啊……确实,这么说来。”
藤女士说,杏小姐来酒店工作是四年前,十九岁的时候。这和岛田先生说的人偶消失的时间一致。
“还有教头,应该调查一下那个人,你去问问岛田——八锹。”
“…………”
樱子小姐草率地命令八锹先生,八锹先生的眉间当然皱起了深深的皱纹。
“八锹,调查后联系我。”
“……这是命令吗?”
“不是的,不过你不是很擅长这方面吗?”
“你看起来很有教养,但好像不知道怎么说话。”
“你想说什么?加个“プリー”(プリーズ就是英语中的please)好吗?——‘プリー’(please)八锹。”
“那是皱着鼻子说的话吗?”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后视镜里的反应,心想八锹先生的情报网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樱子小姐从八锹先生身上感受到了期待或者信赖之类的东西吧。
又过了几天,我收到了八锹先生的邮件。
放学后,在常去的红茶店里,我和樱子小姐两个人围着手机看。
在额头和额头紧贴的位置,在隐约可以看到樱子小姐长长的睫毛和脸颊上的汗毛的距离。
据说岛田小姐对八锹先生提出的“教头”是谁的问题,经过一番苦思之后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虽然不是市川千香上的那所学校的教务主任,但和她一起作为使节团前往美国的男人中好像包括附近小学的教务主任。
名为长永德史郎的男性,现已退休。
关于辞职的理由,表面上是生病了,但实际上有传言说他贪污了学校的钱。
“贪污时间和市川母子从芦别回到旭川的时候一致。据说有三百万,已经全部退还了,也许有什么关系。”
看完八锹先生发来的邮件,樱子小姐哼了一声。
“而且他现在好像住在旭川——旭山动物园附近。离身份不明的尸体出事的地方也不远,少年。”
我不知道那个教头老师是否站在千香小姐这边的。
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点点滴滴地连在了一起。
如果有那个拿着杏小姐的头盖骨,车祸中的人丧生的人的照片和素描就好了,但遗憾的是面部的伤口很深,遗体的损伤很严重。
不过反过来说,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伤害了他的头部。
是为了彻底杀死他,还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我很想问问那个教头,让八锹去采访一下关于蓝眼睛人偶的事。”
樱子小姐吹了一声撅起嘴角的口哨,接着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苦笑了。
“please,别忘了,樱子小姐。”
对着这样的我,她微微一笑,那是淘气孩子的笑容。
她一直都是这样,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
我拗不过她的笑容,给八锹先生发了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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